医者手记丨从怀疑到拥抱:抗癌路上我们共同跨越的沟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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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泰安市肿瘤医院化疗一科的主治医生崔月倩,钟南山院士那句“先做病人的亲人,再做医生的治疗”,指引我要做一个有温度的医生,先“尽心”(治心)再“尽力”(治病),构建出医患信任的桥梁。可当老同学林一(化名)攥着父亲的CT片冲进诊室时,我才惊觉:与熟人之间那道“信任的窄桥”,远比肿瘤病灶更难攻克。

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,林一(化名)带着父亲的肺癌CT找到我,跟我诉说了在外院的求医经历,她的父亲是一个晚期肺癌骨转移化疗免疫联合治疗后的患者,骨转移病灶增多,腰背部、左髂骨区疼痛难忍,止痛药当饭吃都不管用,半年来多种治疗方式下来花了近十万,多处骨转移灶让他连翻身都像受刑。

“老同学,真是没办法啊,我爸太煎熬了,他还能站起来吗?咱这还能有其他好的选择吗?”我安慰着她,跟她说:“先别焦虑,我们一起想办法,可以先更换止痛药物,调整剂量,评估后我们还可以选择骨转移灶的放疗,在控制疼痛的同时,还能遏制局部病灶进一步发展”。

老同学皱起眉头,质疑地问:“放疗真能有效吗,之前治疗的时候某医生说,打上某种针就能缓解骨头疼,一个月起效,结果呢?一点事都不管。”林一疑虑的问:“放疗要是再没管用,我爸还能撑几天?”在这种绝望中,或许仍抱有一线希望,她颤声跟我说:“咱再试试吧,老同学,俺爸就指望你了!”那份裹挟着绝望的质疑,就像琉璃破碎刺穿了同窗的情谊,让我也暗生压力。

林大爷顺利办理住院,我向科主任崔健汇报了患者的病情,院内进行了多学科会诊,因患者一般状况差,多程治疗后,老同学不赞同继续全身化疗,遂先安排了多处骨转移灶以减轻痛苦,提高生活质量为目的的姑息放疗,并更换止痛药物种类,调整药物剂量。放疗前详细告知放疗期间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,包括皮肤损伤、疼痛短暂加剧、病理性骨折、骨髓抑制、神经损伤等。

在治疗启动后第三天,老人因短暂疼痛加重,哀嚎不已。深夜凌晨2点14分,手机震动撕碎了寂静,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质责:“老同学,我爸咋疼的更厉害了呢?止疼药也不管,放疗这么贵怎么也不管用?到底这病还能治吧?”

我睡眼惺忪中,压低声音说:“你先别急,放疗初期很有可能会出现疼痛反跳,咱们先用止疼针对症治疗,林大爷那边明天我尽力再安慰安慰他,疼痛加剧老人肯定更煎熬,我都理解。”老同学嘎然挂断了电话,我以为“海面趋于平静了”。

谁知第二天,我一上班,还没坐稳,老同学眼底布满血丝,急匆匆地冲我过来,不客气的说:“你说,我爸这病到底能给治到什么程度?我弟说这是瞎折腾!”

我竟一时语塞。耐着性子给她解释:“在放疗前几天出现疼痛加剧是正常现象,我们再观察着看,放疗后还是有很大机会控制局部病灶的,也能很大程度上减轻疼痛”。林某说:“那万一呢,疼的不缓解,甚至又加重了,谁负责?”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劝解。最怕空气忽然安静,脑袋一片空白,“医者仁心”的红色锦旗依旧在墙上晃动。那一刻我猛然彻悟:比癌细胞更凶险的,是希望燃尽后的猜忌。

僵持之际,崔主任推开门扉:“你是林大爷的女儿吧?来,姑娘,看看您父亲的CT影像吧”。他展开的并非是空洞的安慰,而是患者CT上骨转移灶的表现、是三维放疗计划图上直击病灶的精准计划、是类似患者骨放疗后成功案例的影像学展示,经过一系列科学证据的罗列,崔主任耐心解释:“疼痛反跳是肿瘤骨放疗过程中常见的反扑现象,挺过这一周,您父亲的疼痛极有可能会减轻。”

果然,在放疗第7天的时候,林大爷疼痛不但减轻了,晚上还自己蹒跚着打水洗脚。再次面对老同学,我拿出主管护士根据林大爷的疼痛变化绘制的“疼痛趋势图”,疼痛评分从8分降至3分,未再出现爆发痛,活动时疼痛也减轻了,可以下床走路,一般生活可以自理了。她抚摸着图上那道陡峭的下行线,眼角有些湿润,平和的说着:“这样真好,原来...真是黎明前的黑暗啊”。误会似乎也随着病情好转而烟消云散了。

在林大爷经历15次(共30Gy)骨放疗后,离院时哼着最爱的小曲儿,健步如飞。正所谓是“平车来院疼痛缠身,飞走出院病痛消散”。老同学抱着我肩膀感慨万千:“对不住啊老同学,我也是心急如焚,千言万语难以表达对你的感谢啊,也感谢科主任和护士长的关照和体谅。”

这场风波让我感悟到:熟人患者的信任如琉璃剔透却易碎,而真正的行医之道,是以证据为炉,以共情为锤,将脆弱锻造成钢。正所谓,好的疗效是信任的基石,在构筑基石的过程,需要比技术更坚韧的耐心。

面对肿瘤病人这一特殊群体,作为化疗科医生,我们更希望能让晚期肿瘤患者不仅仅是有生命长度的延长,更能有生命宽度的延续。

文:崔月倩